聲揚菊壇 佳藝如林

惠播學苑 春風廣被

青松

 

香港演藝學院轄下的中國戲曲課程,於 20109111113(逢星期六)與林家聲慈善基金合辦九節課的「林派藝術研習班」。課程主要學習林派名劇「無情寶劍有情天」的表演技巧及人物處理;林家聲先生更親臨解答學員的提問並給予演出上的指導。完成課程的學員將獲頒發證書,並由林家聲慈善基金資助一半學費,亦因而促成了這次201112日在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舉行的「林派藝術研習班」的公開講座;當日的門票收入全數撥捐香港演藝學院,作為學院的教育用途。

 是日下午的演藝學院大堂擠滿了人群,與平常學院的寧靜氣氛截然不同。入場處有售賣 先生「我的演出法」一書三册的櫃檯,收益亦全撥入「林家聲慈善基金」,吸引不少人圍觀購買,場面非常熱鬧。

 「公開講座」於三時三十分正式開始,由香港演藝學院中國戲曲課程學員藍天佑、林穎施擔任大會司儀。放眼現場,不少業界人士蒞臨參與,有吳君麗小姐、南 小姐、 林錦堂 先生及 劉建榮 先生等等。由香港演藝學院副校長 許文超 博士致送紀念品給 先生而首先揭開序幕,隨後播放 先生的舞台紀錄「情俠鬧璇宮」、「雷鳴金鼓戰笳聲」、「周瑜」、「胡不歸」等名劇片段(當年林生生拍下這些舞台錄像只作參考之用,所以視像效果一般)。司儀亦再三解釋涉及版權問題,畫面經過特別處理,請各位觀眾體諒。

 兩位司儀都是「林派藝術研習班」的學員,他們透露在結業演出時心情頗為緊張,林先生給予他們信心,只要放開心情演出,便不會緊張,並以「學海無涯 唯勤是岸」八字勉勵他們。最後緊接播出「無情寶劍有情天」的舞台紀錄片段,講座亦隨之開始。

 

周振基博士主持

「林派藝術研習班」十位師生提問

林家聲 博士作答

 

林先生甫開腔即多謝各位觀眾蒞臨,因為是新的一年開始,他祝願大家身壯力健,萬事如意!答問講座在既嚴肅亦輕鬆的氣氛下正式開始了!有好幾個重點提問,不僅給予了演員的提點,觀眾亦增進了對粵劇欣賞的認識!

 

「一個多小時的講座,怎樣做到承傳呢?」

 

『時間的確很短,但除此外並無他法,但話得說回頭,如果可以在兩三個小時的講座堳K能做到承傳工作,我要拜他為師傅!(全場拍手和應!)

 

「演員除記曲、記身段外,是否需要顧及音樂鑼鼓?」

 

『音樂鑼鼓對演員來說很重要,演員在未排戲未演出前,先要安排用甚麼鑼鼓與音樂去配合演出,然後才能響排、才能上台。我們演戲的人,很多時要一心幾用,最少都要一心兩用;要顧及自己的演出,又要投入中保持清醒,不清醒的話,會不知道鑼鼓與音樂去到何位,自己何時開口唱!甚或何時做動作!所以一定要一心幾用及關顧四周。

 

林先生被問及「無情寶劍有情天」堛滿e簫琴怨〕一曲是否親自吹,他答說不是,至於神情那麼神似!主要是學習別人吹笛的手勢,模仿吹法而已。』

 

「唱歌要用心!」  

『唱歌不用心唱就等於無心肝。「唱」要講求「聲」、「音」、「氣」、「板」、「字」、「情」、「腔」、「韻」。不論一句對白、一句唱詞,定要用心唱,唱到由衷於心,這樣觀眾自然會感受到你的心聲,會有想不到的效果!』

 

 

「從那方面入手去揣摩角色?」  

『首先由劇本方面着手,最重要是演員要喜歡這個劇本,喜歡這個人物,然後去塑造人物的個性。首先從他的背景開始,性格如何?這個人物曾受過的刺激?全部瞭解後,將角色定好位,便去塑造一個模,角色的性格便會呈現,再推想到他的唱詞,逐步成立一個人物。如果是書籍有記載過的人物,就要從書中的描述去瞭解這個人物。』

 

「身為「頌新聲」劇團的領導人,有甚麼事最難忘?」  

『最難忘的事就是排戲有人遲到,要罰錢請飲茶。(周博士隨即爆料說道:在場的麗姐是見證人,因為她想請飲茶。)這是「頌新聲」的不成文規定;演員要盡責,尤幸頌班的每一位成員都很合作,他們做得很歡喜、很開心,所以我有時都會拿錢出來請大家飲茶。』

 

「演喊戲如何控制不走音?」  

『演喊戲時感情是要控制的,但人是有感情的,感情一到實在很難控制,所以要訓練自己理智地不要哭出來,最好是做到熱淚盈眶,不要流出來,演至適當時候才讓淚水流下來!』

 

「對手甩曲怎樣處理?」  

『那他下次最好不要啦!作為對手,最好盡量補救,幫他唱完甩曲的部分。(周先生笑說不要只管站在一旁偷偷笑。)

 

「怎樣保持狀態來應付多場的演出?
有否試過身體支持不到?」
 

『做我們這行的不會講支持不到的!(觀眾以熱烈掌聲和應!)有個方法就是行「低路」,若果自己的聲線真是不聽話,唱不到高音,那便轉唱低八度。不過,做我們這一行的,一出虎度門便會龍精虎猛,責任心驅使要向觀眾交待,所以就算很疲倦,出到台口自然會有氣力。』

 

「對將京崑身段融合於粵劇內有何看法?曾否試過呢?」  

『我不但試過,而且我一開始做戲練功,都是沿用京劇方法來練;我覺得不論甚麼派別,最重要是要表現「靚」,適合甚麼場口就用甚麼的排場。功固然要練,但亦要練氣,就是練長氣,( 先生笑道:好像我太太般!)還要長些!(觀眾哄堂大笑!)因為京崑的身段沒有廣東戲那麼硬橋硬馬,但用在粵劇堙A看起來便「靚」很多!必要時更要兩樣都用,這一下我用廣東古老排場,第二下我轉用京崑身段,一樣都是好看的;所以無需分界線,總要「精」、「美」,甚至「真」、「善」、「美」!這樣的演出便好看,因為「戲」是生的。( 先生指 先生曾說過:京崑的基本功如果在粵劇運用得好,是不會看得出來的,你只是取人家的演出程式融滙於粵劇堙A不是照搬過去,因為粵劇本身亦有自己的程式。)京崑與廣東古老戲的唱詞及韻味有相似的地方,最重要是雙方「融滙貫通」。』

 

「何謂唱歌要「乾淨」?」  

『「乾淨」即是不「邋遢」!(觀眾笑聲嘻哈不絕!)我師傅薛老師唱歌最「乾淨」,他「問字攞腔」唱,無不必要的「」音!「音」是甚麼便跟着字音去發聲拉腔,這是很好的方法,我時常對人說學唱歌唱薛腔不會「撞板」!起碼基礎穩陣及正宗。』

 

「怎樣才能演得好生離死別的情節?」  

『多看人家做戲!(周先生笑問提問者:拍過拖嗎?答:拍過拖!林先生則問:失過戀嗎?答:失過戀!周先生說失戀多幾次便可以了!這一問一答引得大家笑不停。)演戲是講人生經驗的,經驗豐富些,表達自然會深,慢慢領略啦!(周先生再笑問林先生是否有這些經驗,他答道他亦是多看人家的。大家紛紛拍掌大笑!)


「有甚麼秘訣能使粵劇〔萛e〕盡善盡美?」  

『盡善盡美即是要「靚」!如果「不靚」何必要化菮O?所以要多些化菕A多作練習,塗慣了自己便每一次都有改進,就會領略到自己要如何上菑~靚,可以拍下照片來參考,看一下自己的萛e變化,胖了嗎就不要塗得那麼紅,瘦了嗎就用胭脂水粉來遷就。』

 

「在台上要發揮得好,演出前要作何準備?」  

『首先我們的工作人員及拍檔們都能夠很配合,上台前保持清靜,講少些笑話,不要去嘻嘻哈哈,看多些想多些劇本,要帶戲出場,不要在後台喧嘩鬼叫!(周先生寄語大家要緊記,不要玩撲克啦!)

 

「嫦姐姐在〔無情寶劍有情天〕埵閉し繷鶪f需要留意?」  

『要留意嫦姐姐的喜、怒、哀、樂,她對韋重輝的感情很豐富,她是姐姐,又似是媽媽,她養大韋重輝,所以心情很矛盾,演到最後還表達出情愛,在尾場時她說道:「我對重輝的感情是很複雜的,包括有仁愛、慈愛甚至情愛!」然後她才死去。(周先生說道:剛才大家都看過南鳳姐的演出,學足她便可以啦!)

 

「怎樣去記曲呢?」  

『關鍵在你喜不喜歡這個劇中人物,如果喜歡這個戲、這個人物的話,自然便會記得。如果不熟悉這個人物就看多些劇本,看到熟悉為止。』

 

「反串生角怎樣練習發聲及處理音調?」  

『最好就是要多練!唱得多發聲音調便會自然聽話,若是臨近要演出了,真是無時間練聲,一開腔便唱低八度,第二句再唱回正常音調。( 先生問 先生贊成用假聲唱, 先生並不成,並認為這需要有恆心去練習,最好練到唱真聲,多練習就最好。)

 

「第一場與第二場的韋重輝怎樣去分別及處理角色?」  

『頭場韋重輝只有十八歲,有些孩子氣,見得世面少,甚麼事都聽呂悼慈話,她說黑便是黑,她說白便是白,為人很純真,劇情發展下來被冀王羞辱及責罵,他受了刺激加上收到呂悼慈的信,誤認為被拋棄;經過戰火的洗禮,到他出現在營房時的造型變得很成熟,他拿著簫出場,唱「懊惱心,寂無慰,倍感傷神」,這枝簫明顯表示他懷念當時〔簫琴怨〕的一段感情。小軍報上有人來求和,他並不知道來者是誰人,便返營房放下簫再出來,剛好配合呂悼慈與胡道從的出場,這樣不會阻礙劇情的發展,又不用文武生站在一旁等待,這些安排其實都是功夫。(大家給與掌聲和應!)

 

「怎樣投入角色去令感情更加豐富?」  

『要投入角色就要專心些,記着自已就是這人物。』

 

「自己認為演得很投入但觀眾不認同呢?」  

『自已要有信心,認定自已就是這個人物,信心十足地籌備好將自己所學所練功夫演示出來,你做得認真,觀眾自然會認真去看,記着要投入角色,我不是演戲,我就是這個人物。』

 

「自信心何來?」  

『自信就是來自於對自己所學的東西有沒有把握,有的話一切都不用驚慌!(周先生問林先生有否緊張過?林先生回答得很爽快:沒有!)

 


「在你演過的這麼多角色中,
有否一個角色的演出法曾是前後不同?」
 

『有的,例如「胡不歸」,這個戲很舊,我博、精、深、新,怎樣令他「新」呢!在我未演「胡不歸」之前,我曾經有過很大的考慮,結果我改動了一些,好像頭場兩兄妹設計請醫生去醫顰娘,我就精簡了劇情,因為有十多場戲,很累贅!演完後,我又另作了一些修改,當花旦唱〔花下句〕:「但得夫你歡容相對,縱然命苦也心甜。我自曉孝順家姑,你不必把家庭懸念」。花旦一邊唱,文武生一邊聽,當聽到孝順家姑,他便感觸起來,知道母親並無善待妻子,飲完酒後本要笑面迎妻子,一句「把家庭懸念」便想到母親對妻子的不好,自己的笑面不期然哀傷起來,這堛瘍雂えO很感人的。』

 

講座已近尾聲,周先生亦不甘後人要向林先生發問問題。

 

周:記得你說過薛老師容許你改良他的劇本,他曾說了甚麼話呢?

 

林:他說自已在粵劇界都有一些地位,好的地方不少,但亦有不好的地方,他要我拿好的地方繼續發揚,不好的地方便丟掉它。以他當時得令的一位伶王,能夠對我說這一番說話,可想而知他的胸襟是多麼的廣闊!看法是如何的正路。

 

周:所以你大膽地去改動、改良!  

林:並沒有「改」去了那些「良」!(一句話如提壺灌頂,帶來震撼掌聲!)

 

周:如果要改良,大家緊記不要「改」了那些「良」去!聲哥,大家知道你患有十多年的柏金遜症,但身體都不錯,只是不能站立太久,需要坐輪椅出台,剛才儀式開始時大家都看見你步行出台的;聲哥你不介意公開今年已經七十九歲了!是嗎?為何你在這年紀媮晲倩擗O行去做承傳的工作呢?  

林:我是應該這樣做的,這是我的責任,我在台上學得的東西,應該回饋梨園,作為他們參考之用。

 

周:你亦不介意別人看到你身體有時會不自覺地郁動嗎?  

林:「我話你聽,我係咁!」(原句文)(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來支持他對人生的態度。)  

周:有人說,聲哥!你這樣還站出來!其實他只是堅持自己的做法,他比一些健全的人更肯站出來,這一點聲哥很值得我們的尊敬!(熱烈的掌聲淹蓋了 先生的說話。)

 

周:聲哥,在這一刻堙A你在承傳工作中擔任甚麼角色呢?  

林:我做一枝「盲公竹」!  

周:一枝「盲公竹」亦是一面鏡子!希望大家繼續支持粵劇!聲哥,後輩除了粵劇要用心外,你還有甚麼鼓勵說話呢?  

林:說話講出來可能不好聽!不要做大老倌,而要做一個安份、盡力的演員!(博得全場掌聲雷動)勤!學!苦!練!  

周:其實聲哥經過一段很長時間站在台上演四朝臣,你並無機會開口唱?  

林:沒有!看人做戲很是得益,看見前輩演得好,會想自己有否這能耐,他朝有日演得像他們般好!

 周:記得你講過,平時會在虎度門偷看,但如果站在台上就可以近距離看,所以爭取機會「企兩邊」。大家記著不要一演便要當文武生、花旦,站邊看都好有得着。好了!今日就暫時到此為止,有機會的話,與聲哥再次詳談,好嗎?(觀眾連聲好好好!)

 

隨後大會播放林先生 20091030 在紅館「粵港澳紅伶齊唱賀國慶」演唱會的片段(影像由康文署提供)。林先生其後更出場和唱〔苧蘿訪艷〕及〔玉梨魂〕兩首曲。「林派藝術研習班」公開講座亦在林先生的繞樑三日歌聲中圓滿結束。

 

聽君一席話,獲益良多; 先生,謝謝你!